《紫玉金砂》第十四章(4)

　“是汽车——Ｃａｒ。”高济国刚说完，立刻想起灵玉刚才的嘱咐，再看潘四爷的面孔，果然开始阴沉了。

　　灵玉赶忙小声提醒：“别说英文！我爸爸的茶道，什么味道都不可以掺进来的，连鲜花水果都不可以的呢！”

　　见宾主都已聚齐，于是宴会开局了，除了名菜佳肴，陈年佳酿，旁边的鼓乐班子也开始奏乐，全然是传统的丝竹。

　　酒宴进行到半酣处，忽然李三走近潘四爷，耳语道：“四爷，刚才那个人又来了，他说他非得让您去不可。”

　　“我不是说我不去了吗？”潘四爷不耐烦地说。他没想到，当惯了管家的李三会如此没有眼色，竟在宴会上接连三次催促自己。

　　“可那人说了，你不去，那边可就打起来了！”李三提心吊胆地说。

　　“打起来？什么人跟什么人打起来啊？”潘四爷不在意地问。

　　“古玩山房和宜兴牙行……的什么人打起来了。非得让老爷您去。”说到具体状况，李三也莫名其妙。

　　“我变成什么人了？什么事都要找我！再说我有这么多客人在啊！”潘四爷知道，古玩山房是董二开的，而宜兴牙行是蒋贵仁的儿子蒋青山开的。由于“牙行”是买卖双方的中间人，所以收贩古玩的客商都免不了找牙行帮忙说合，自然也少不了纠纷。但是，潘四爷今天实在不想被杂事搅局。

　　“那个人说了，非得让您去不可。您要是不去，那边可就要死人了。您看您是不是……”人命关天，李三也忍不住催促起潘四爷来。

　　灵玉也听得担心起来，连忙说：“爸，你去吧！不管怎么说，这儿还有我和姨娘呢。”

　　“去吧，老爷。”金嫣然也点头称是。

　　“好，既然灵玉这么说，今天又是我女儿的生日，我当然要听寿星的了。”说着，潘四爷起身向众宾客致歉：“诸位乡亲好朋友，对不起。我快去快回，你们慢慢用，慢慢用。对不起！”

　　潘四爷匆匆离席后，灵玉和金嫣然作为主人招呼着众多的客人。身边少了一张刻板的老古董面孔，高济国言谈举止变得随意了许多，和灵玉攀谈得十分投缘。只是高济国坚持认为，中国人喝茶既繁琐、又无趣，实在是一项迂腐而落后的享受，结果引得灵玉不满。

　　经过和灵玉深谈，高济国才知道金嫣然是灵玉的继母，灵玉一向称呼她“姨娘”。高济国忍不住又从身后打量着金嫣然，感觉她十分神秘。

　　眼看天色已晚，宴会结束，许多客人都已告辞。来客们各自为灵玉赠送了礼品，他们知道潘四爷的喜好，为了讨好他，礼品不是古董珍玩，就是名家字画。

　　这时，金嫣然准备为几位来往密切的常客“点茶”，高济国对此十分好奇，却又全然不懂。他向灵玉请教，灵玉笑道：“点茶就是表演茶艺，你要是没兴趣就别去了，真是活受罪。”

　　“我还真想见识一下中国的茶艺。”没想到高济国却真的来了兴趣，他感觉金嫣然来历不俗，不由得赞道：“你这姨娘可真了不起啊，又会点茶，又会唱昆曲。”

　　“她要是不会点茶，我爸才不会娶她回来呢！就算再漂亮，也当不了我姨娘。”灵玉的口气中，听不出对金嫣然是褒扬，还是贬损。

　　“那是为什么呀？”高济国惊讶地问。

　　“因为……你那么感兴趣的话，你自己去问她好了。”灵玉忽然意识到家事不宜对外人宣扬，于是狡黠地笑了笑，不再说下去了。

　　“去看看吧。”高济国的好奇心却被吊了起来，他向点茶的客厅走去。

　　就在灵玉和金姨娘应酬客人的时候，潘四爷的马车已经来到了魁光阁茶楼。当他带着听差小六子走进楼上的雅座时，董二和蒋青山已经恭恭敬敬地迎接他了。

　　潘四爷在上座坐定，先不说话，而是看着茶楼的伙计将一套茶壶茶杯摆在自己面前。见那伙计面貌生疏，潘四爷便问道：“你是新来的吧？”

　　“对，我叫王小二，初来乍到，以后还仰仗潘四爷多多关照。”伙计点头哈腰地赔着笑脸。

　　“难怪呢——”潘四爷说着，随手将茶壶丢进了痰盂。

　　“来了！来了！潘四爷的龙井宝壶请来了！”就在那伙计又惊又怕又不解的时候，茶楼的掌柜已经捧着一只造型雅致的紫砂壶，紧赶慢赶地来到潘四爷面前。那伙计方才知道潘四爷的身份，凡是将自己专用的茶具存放在茶楼的人，都是得罪不起的大祖宗。

　　“四爷，您今儿用什么茶啊？”掌柜讨好地问。

　　“就照老规矩吧。”潘四爷简短地答道。

　　“极品龙井，外加茉莉花八朵——”掌柜高声向下传报。他方才见到董二和蒋青山两家的人马剑拔弩张，一场械斗眼看一触即发，倘若当真在茶楼里打起来，自己不知要损失多少东西。此时见潘四爷前来喝“讲茶”，他如同见了救命的菩萨，加倍地恭敬起来。所谓“讲茶”，是相互争执的双方，请一位地位高、面子大的人前来调停，并写下判词，而且双方都必须服从，不得违背。掌柜心中谢天谢地，只盼喝过讲茶后完事大吉。

　　原来，在半个月前，董二花了八百块大洋从蒋青山那里收进了一尊金佛像，哪知过了半个月之后，董二却找到蒋青山，说在佛像身上发现了铜锈，显然是伪造的赝品，非要蒋青山退钱不可。但蒋青山却认为，佛像原本是纯金，但已经在董二那里放了半个月，难免没有被动过手脚，所以坚持不退款。两人越吵越僵，最后各自调集人马，准备一决雌雄。由于双方势均力敌，真打起来难说谁输谁赢，所以才决定请潘四爷来喝讲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