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十六章(1)

　　这天一早，拐子张来到潘四爷的上房传报，说有位名叫月莲的姑娘要见他。潘四爷知道，那位在街头卖泥坯壶的姑娘来送货了，于是要拐子张将她领进屋。

　　潘四爷翻看壶底，果然都刻有紫玉轩的字号，几只紫砂壶个个气韵生动，造型别致，于是他又送给月莲两块大洋，月莲道谢离去。见潘四爷对一个贫家姑娘出手大方，拐子张暗自嫉妒。

　　月莲走后，潘四爷依旧仔细端详那几只紫砂壶，仿佛爱不释手。小六子见潘四爷高价买壶，在一旁却有些不平，说：“老爷，对于一个乡下姑娘，您至于这么大方吗？”

　　“这把壶它值啊！”潘四爷的口气，仿佛拣了极大的便宜。

　　“老爷，我是您的徒儿，又是您的外甥。您啊，就别蒙我啦。”小六子只道是潘四爷说笑。

　　“你怎么说话呢？没规矩！过来——”潘四爷笑着骂了一句，然后指点道：“这把壶本来做得很老道，经过小和尚一捏，它就显得雍容华贵。是不是？”

　　“老爷，您别说，经您这么一点拨，我还真看出点儿味道来了。”小六子似乎明白了。

　　“不是一点味道，是其味无穷啊！”潘四爷感叹道，“自从‘摔壶大王’朱德海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会这招了。”

　　“是吗？那照这么说，这小和尚还真是位高人啊！”小六子真的吃惊了。

　　常人都说“世间美景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华安寺所在之处，虽然不算名山，但也是山清水秀，草木繁茂，一派天然景色，在丁山也算是一处美景。这天，华安寺的主持镜空老和尚刚刚云游而归，据说从远到武当山、九华山、普陀山，近到南京的栖霞山，都周游了一遍，足迹踏遍南北。但是，老方丈一回山，全寺的和尚登时紧张起来，因为镜空对弟子们要求极为严谨，从念经参禅，到吃斋穿衣，都有规矩，稍一疏漏必严加指责。

　　果然，镜空刚进山门，就将全体僧人召集起来，叮嘱务须严持戒律，精进修行，特别是无事不得离寺下山。众僧合掌称是。

　　这时，一名小和尚跑来传报，说有位香客求见。镜空略一沉吟，便让小和尚将香客引入禅房。

　　来者是潘四爷，他在禅房与镜空见礼已毕，分宾主落座。寒暄过客套之后，潘四爷忽然问道：“方丈大人看来十分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面啊？”

　　“那是我们前世的缘分。”镜空淡淡回答，然后对知客僧吩咐：“慧虚，上茶。”

　　慧虚和尚连忙称是，正要离开禅房，潘四爷又说：“鄙人想在家父八十大寿的时候，向贵寺捐些银两，以谢佛恩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虚，上好茶！”镜空又对慧虚吩咐道。话虽如此说，但镜空却全无取悦富家施主的神色。

　　慧虚点头称是，离开禅房。

　　“敢问令尊大人的喜庆之日，是哪一天呢？”镜空问。

　　“是八月初八。”

　　“算来还早，无妨。”镜空微微点头。

　　慧虚端上茶来，潘四爷浅浅地品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茶呀！方丈大人，鄙人有一事相求，不知该不该讲啊？”

　　“但讲无妨。”

　　“家父别无所好，就是喜欢收藏天下名壶。”

　　“这可是雅好，雅好啊！”

　　“鄙人最近为他找到了一把名壶。可惜啊，就是缺了壶盖。因此想请方丈大人推荐一名制壶高人。”潘四爷方才说出来意。

　　“出家人四大皆空，不通这奇技淫巧啊！”镜空立刻摇头说。

　　“鄙人的确是听说，贵寺有一位制壶高人啊！”见镜空拒绝得如此干脆，大出潘四爷的预料，他索性将话点破了。

　　“误传，村叟之言，断不可信！断不可信啊！”

　　“方丈大人……”

　　“潘施主，贫僧要去后院温习晚课，得先走一步了。”镜空又吩咐道：“慧虚——”

　　“在。”

　　“送客——”

　　就在潘四爷离开寺院后不久，镜空再次将众弟子集合起来。见师父一天之内一再训示，众弟子惴惴不安，不知又违犯了哪条清规戒律。

　　“我的那把壶，你们谁拿走了？”镜空面色严峻地问。

　　“师父，哪把壶啊？”一名小和尚不明就里，壮着胆子问道。

　　“就是那把僧帽壶，它跟了我足有半辈子了。”

　　“那把壶，不是在您手里攥着吗？”小和尚吃了一惊，见师父提着茶壶找茶壶，以为师父老糊涂了。

　　“你说是这把壶？是我的那把吗？”镜空将手中的紫砂壶举到众僧面前，令他们仔细观看。

　　“怎么会不是呢？师父，这就是您那把壶啊！”

　　“师父，我们经常为您泡茶续水。没错，这就是您的壶。我们都认得。”

　　“您的那把壶是稀世珍宝，是镇妖的法器，谁敢偷您的壶啊？”

　　“可不是吗，谁敢偷您的壶啊？再说了……”

　　众和尚更觉得事情离奇，他们一来见到方丈手中的紫砂壶一如往常，二来为了证明自己未违犯偷盗的戒律，登时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别再说了，你们这帮不通紫砂的呆子。我这把壶，是明代高人时大彬的杰作。大师当年为了防伪，他在壶的内壁按了指纹。”镜空纵然修为高深，也忍不住斥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