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十七章(3)

　　见山门紧闭，小六子拼命敲打了半天，方才有个和尚从门缝中侧身而出。但那和尚告诉他们，寺中有难，山门当关，不接待任何人。说罢，和尚就退进寺内，山门依旧纹丝无缝地紧闭了。

　　小六子气得乱骂，真恨昨天的那把“鬼火”或“天火”没将山门烧掉，那样主仆二人就畅通无阻了。

　　潘四爷心中，却霍然明白了。

　　紧闭的山门内，镜空方丈盘膝坐在大殿废墟前。华安寺的劫难，竟然来临得如此之快，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但是，他却知道，这场劫难迟早会到来，所以他才在昨天半夜下定了决心——

　　当时，慧真正在专心致志地研读康半仙留给他的书。为了不影响其他师兄弟，他独自躲进了厨房。谁知夜色已深的时候，慧虚和尚忽然找到他，说师父要大家立刻到大殿集合。

　　众僧见半夜被召集，不知寺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各自心中揣测。见镜空方丈身披大红袈裟站在佛像前时，他们更加惊异了，因为只有佛事或庆典时，方丈才会如此庄重。

　　“你们都向慧真跪下。”镜空发话了。

　　众僧更觉得迷惑了，不知方丈的用意，但他们向来对方丈言听计从，于是纷纷跪在慧真面前。

　　“师父，您这是做什么呀？求您不要再折杀徒儿了。”慧真顿时慌乱了，他一边向师兄弟们跪下还礼，一边对镜空恳求道。

　　“师父前世的冤孽太重，即便潜心拜佛，修炼至今依然不能解脱。师父的大限或许就要到了，不得不把后事有所交代。”镜空十分惭愧地自责道，语气中充满凄凉，然后把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弟子们。“你们听着，不管华安寺今后发生什么事，如我不在了，慧真就接替我担任住持。”

　　“师父，这可使不得啊！徒儿年纪轻，挑不起寺院住持的重担。”慧真大感意外，慌乱地推辞道。

　　“天降大任于你，你责无旁贷。这些天我劳你筋骨，饿你肌肤，就是锤炼你性情，让你担得起这重任。我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看来都是天意啊！好了，不必多说了，都歇息去吧。”

　　待众弟子都回到房间就寝后，镜空却没有休息。他依旧坐在大雄宝殿内，低声念经，仿佛要将一生的罪孽，都在一夜之间向佛祖忏悔。蓦然间，他忽然发觉对面的佛像仿佛被云雾隔绝，一股浓烟竟然将大殿笼罩了，他这才发现火舌早已舔噬着大殿的梁柱，周身滚烫如炙，犹如置身于地狱的火海之中。

　　然而，镜空既没有呼救，也没有起身，他依旧静默地坐在那里，抱定了与大殿同归于尽的决心。这时，众僧人的叫喊声传来，他们高呼救火，慧真得知师父在内，不假思索地冲进了大殿，将衣角已经烧焦的镜空背出了火场。两人刚刚逃出，大殿就轰然倒塌了。

　　望着眼前的废墟，回想起昨夜的情景，镜空喟然长叹：“华安寺这一劫都是我的错，我本当与寺庙同存亡，可你们几个偏偏不成全我。是我毁了华安寺，我有何颜面还留在这里面对佛祖？”

　　“师父，这劫难或许是我做壶引起的。”想到自己自从仿制了僧帽壶之后，寺中就接连发生变故，慧真自责地跪在镜空面前。

　　“此劫难的确由你而生，但不由你而起。”望着神色迷惘的慧真，镜空说：“或许这句话你听不懂，不懂为好啊。禅房是毁在我的手里，我就有责任化缘把它重新修建，让华安寺的香火世代相传。我走了以后，你们几个都要听慧真的，视他如视我。”

　　当天，镜空就收拾了行装，拄着锡杖离开了华安寺。在离开寺院前，他亲手打碎了以往由他亲手制作的所有紫砂壶。

　　“你听师父一句话，不要再摸紫砂泥了。”这是镜空在离开寺庙时，对慧真叮嘱的最后一句话。

　　就在镜空离开寺院的当天，孙黑子也正准备逃离丁山。没想到他刚收拾好东西，还没来得及溜出门，就被潘四爷和小六子拦在包子铺。

　　“孙老板，要出远门哪？”

　　“不，我扫地，扫地……我是打算出门看看亲戚……”孙黑子心慌意乱，连谎话都编不圆滑了。

　　潘四爷忽然发现孙黑子的右手又黑又红，肿胀得比平日粗了一倍：“你这个手，怎么肿成这个样子啊？”

　　“这个……砍柴，碰破点皮……”

　　“什么柴火这么毒啊？”潘四爷近前一步，抓住孙黑子的手腕，举到眼前瞟了瞟，“你这是毒蛇咬的。”

　　“你怎么知道？”孙黑子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那是！我们老爷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能掐会算，料事如神。不仅能够掐算出你鸡鸣狗盗的过去，还能够看穿你磕磕绊绊的将来。”小六子一边威胁孙黑子，一边借机拍主子的马屁，将从说书先生那里学来的话全用上了。

　　“他呀，他恐怕没什么将来喽！”潘四爷对小六子说。然后，他的目光又盯住了孙黑子：“你现在已经蛇毒上身了，很快就会走到你的心肺。你说你还有什么将来呀？”

　　“那……依您的意思……”孙黑子知道，潘四爷肯定又有话要问自己。

　　“如果你肯如实地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这么匆匆忙忙地逃走，也许，我能救你一命啊。”果然，潘四爷问道。

　　“潘老板，我已经吃过解药了。”孙黑子忽然摇头，不愿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