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6-12-07 来源:紫砂之家
慧真仔细端详着,他不知为何,对这把壶十分投缘,由衷地喜爱,说:“也不是所有的壶都是这样。只有做壶的人有了佛性,他的壶才会传神达意啊。”
潘四爷闻言,心中为之一震,说:“当年朱德海,他也跟我说过这句话。我敢问法师,今年贵庚?”
“小僧二十有三了。”
“不对呀?那小儿是二十一……”潘四爷喃喃自语道。
慧真不解,问:“潘施主,您是在说谁啊?”
“没什么。我说的是朱德海的儿子。那年三岁啊。”潘四爷叹息道,“法师啊,你倒是来我这房里的第一位客人。”
慧真忽然说:“读壶,品艺,知人啊。”
“你指我吗?”听到这如同禅语机锋的六个字,潘四爷竟大有知遇的感慨。
“小僧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潘施主是一位懂壶爱壶的人。”
“法师请继续讲下去。”
“但您不懂人,不爱人。”慧真直言道。
“此话怎讲?”潘四爷登时心生恼怒,他强压怒火问。
慧真继续说:“……尤其是您的亲人。没有了人,您要壶有何用啊?镜空师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个财主,看到门口坐了个讨饭的人,那人手里握着一把好壶。财主说:‘你把壶给我,我让你有饭吃。’那人答:‘我就是饿死,也不会把壶给你。’财主说:‘那好,你可从此在我家吃饭,但我要天天看看这壶。’那人答:‘好。’二人从此喝茶论壶。终有一日,财主问:‘如有一日你驾鹤仙去,壶可归我?’那人答:‘自然。’数年后那人逝去,财主得到那壶,心中暗喜,不久却心灰意冷。只因没了一同喝茶论壶的人,财主把那壶狠狠地摔了。”
潘四爷听到慧真所言,心中悚然一惊。这个故事,几乎就是自己父亲与康半仙交往的翻版啊!他心中已经没有了丝毫怒火,却蓦然间变得一片凄凉和孤寂,不禁长叹道:“是啊!没了人,有壶又有何用啊?在这世上只有两人懂我,一个就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原配夫人——也就是灵玉的母亲。你以为我只爱壶吗?这一把把的壶不都是人吗?它们都是高人古人,历朝历代的圣人哪!人已去,壶犹在。我只是一个凡人小卒啊,终有一天我会化作尘土。可是这些壶将迎接千古,绵延未来,它们就是华夏的精髓啊!”
潘四爷稍稍停顿了一下,望着慧真说:“这也是我找你来做壶盖的原因。阴阳太极壶是壶中之王!谁能为它配上壶盖,将是壶艺界的第一人哪!”
“潘施主这样说,小僧真是无地自容啊。”慧真连忙谦逊道,然后又疑虑问:“小僧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把壶之所以叫阴阳太极壶,就一定有另外的一半儿。”
潘四爷点头说:“你说的极有道理。不过法师啊,家父让我等了十八年,就是要让这把壶有一个完整的归宿啊,大概也就是在等着你这个做壶盖的人的再生啊。慧真,壶界振兴的大任,天降于你呀!”
“潘施主,小僧无此能耐。”慧真辞让道。
“你会明白的。”潘四爷又将密室的另一扇门打开,原来其中还暗藏着一间内室。慧真往内望去,却见紫莹莹的一片,竟然是满满一屋子的紫砂泥土。
“法师,你看这些土还可以吗?”潘四爷说着,又揭开桌子上的一张红布,暴露出来的,是一套制砂的工具,还有几只壶盖和泥坯壶。
慧真惊喜地问:“潘施主,您也做壶?”
“慧真法师,您见笑了。不瞒你说,上次我给你看的那些壶盖,也是我做的,捏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藏在暗处。”潘四爷自嘲地笑了笑。
慧真心中一热,跪在潘四爷面前,激动地说:“潘施主,请受小僧一拜。”
“这是所为何来呀?”潘四爷连忙将他扶起。
“为了那些壶和做壶的人。”
“慧真法师,你是知我的第三人哪!”
两人四目对望,四手相握,只觉得彼此心意相通,惺惺相惜。
没过几天,潘四爷收到董二的请帖,为古玩山房重新开张,邀请业内同道庆贺。潘四爷知道董二是存心向自己示威,这请帖把谁忘掉,也不会把自己忘掉。他不动声色地收下请帖,吩咐小六子备一份厚礼,即日前往。
到了古玩山房开张那天,贺客盈门,往来不绝。董二穿戴整齐,站在门口迎接各路贵客,仿佛是赤膊鸡重新长出了羽毛,而且摇身变成了凤凰。想到前几天,他打开古玩山房的门板,却见店堂内空荡荡的,除了搬不走的柜台和桌椅,眼看一无所有。更令他生气的,是那些伙计奴仆们已经逃散,而且还席卷了许多被查抄剩下的琐碎物件,其中冯师爷捞得油水最多。恼怒辛酸之余,却见店堂打扫得十分整洁,这才知道自己落难的时日中,里里外外都是月莲一人看护和收拾,他不禁心中感激。
由于有日本大商人井上太郎撑腰,所以古玩山房很快重新立起来了,走散的伙计和冯师爷也纷纷前来归附。董二虽然痛恨他们势利,但想到“势在人情在,势败人情坏”的道理,也就收留了他们。眼下,他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考虑着如何报复潘四爷。既然你潘家可以借警备司令部的力量查抄我董家,我董二爷有朝一日,也可以借日本人的力量抄了你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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