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顾绍培：先要做好人，再能做好壶

　　顾绍培，1945年出生于宜兴陶业世家，至今从业紫砂已56载。作品曾获德国莱比锡国际博览会金奖，中国工艺美术品百花金杯奖，首届中国工艺美术华艺杯金奖，并二十多次获省、国家级工艺美术评比大奖。现为中国工艺美术学会会员、中国陶瓷协会会员、研究员级高级工艺美术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

　　“阳羡风情天下醉，陶都神韵紫砂骄”，这里的阳羡，就是中国陶都——宜兴的古称。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一代代制陶人以紫砂为业，将泥质细腻的紫砂赋予人类的创意与智慧，创造了诸如“供春壶”、“鱼化龙壶”等传世名作。而在当代，最具代表性的当属顾绍培所创作的“特大高风亮节紫砂壶”。

　　顾绍培是当代紫砂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著名的紫砂大师，今年恰值古稀。从业紫砂已有56载，他深研诸名师技法，集各派之精华，融艺术个性于一体，创作新品已有百余。而“特大高风亮节壶”，浓缩了他五十余载的制壶精华。

　　精品背后的坚持

　　顾绍培对方器、圆器、花器、光素器和大型器件都有涉猎，尤以方器和大型器件著称。截至目前，他一共制作了四把“特大高风亮节壶”。第一把创作是在1987年，顾绍培所在的紫砂厂为配合香港紫砂艺术展，让他设计制作一件大型作品参展。顾绍培花了3个月时间，在传统“十六竹”千筒型的基础上改进创作，制作了第一把“特大高风亮节壶”。在香港展出时，随后立即被一位紫砂壶爱好者以10万港元收藏。而后又被转手，以30万元人民币被台湾一位收藏家收藏。

　　第二把壶被台湾黄正雄先生收藏，但1999年台湾地震，把壶震破了。黄正雄曾致电顾绍培，深表惋惜，并不惜重金请人用了430根18K黄金做成的金钉，将这把壶修补复原并重新展出。

　　在顾绍培紫砂艺术馆中摆放的是第四把，高达80厘米，能容水53公斤，是他自己60岁生日时再度制作的，被标为“非卖品”。“我把壶盖加高了1.5厘米，这样就使整体造型比原来更完美了。”在他看来，紫砂艺人应该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与设计理念，紫砂造型设计不论大小，都要源于生活、体现生活并高于生活;要健康向上给人一种伸展、扩张的空间感;作品要用心来做，它是自己心声的表达。

　　有这样成熟而独具特色的紫砂技艺及体验，源自于潘春芳、陈福渊、顾景舟等大师的言传身教，源自于顾绍培对紫砂发自内心的热爱，更源自于他五十几年的磨练和坚持。

　　顾绍培出生在宜兴丁蜀镇古南街的紫砂陶业世家。曾外祖母、外祖母、母亲都从事紫砂壶的制作，祖父是蜀山地区从事紫砂彩釉工艺的领头人。小学时，他就很喜欢坐在一旁，看外祖母、母亲做壶。1957年小学毕业后，顾绍培进入宜兴紫砂中学，启蒙老师是潘春芳。第二年，进入宜兴紫砂工艺厂，边学习边实习。1961年起，顾绍培师从老艺人陈福渊专习花盆、花瓶制作技巧。“作为生产一线的普通工人，我们背负着生产任务，完不成任务没有工资，每天都要工作十几个小时。这段经历真是各种滋味都尝过。”得益于内心对紫砂的热爱，才激励着顾绍培一直坚持了下来。1963年后，在顾景舟大师、陈福渊老师的带领下，顾绍培参加了为日本定制的多批大型紫砂花盆的打样工作。陈福渊制作大件作品时，会请顾绍培和其他学徒当帮手，每做一件作品，都会不断总结、修改。顾绍培很为师父的精神所触动，更加勤奋学习。在日复一日的磨练中，全面深入地掌握了花盆、花瓶制作技巧。

　　上世纪70年代，宜兴紫砂工艺厂70%的产品都是制作花盆，出口日本。一次会议上，领导说历史上很多优秀的紫砂陈设花瓶因文革时作为封、资、修作品被打入冷宫，以后要逐步恢复高档陈设花瓶的传统技术。于是，顾绍培暗自下决心，将紫砂花瓶作为当时的设计创作重点。1975年至1980年的五年里，他重点钻研紫砂花瓶的设计创新。他总结景德镇等其他陶瓷产区的花瓶及历史上紫砂花瓶的造型特点，吸取它们的特点长处，创作了许多符合时代特征的新的紫砂花瓶造型。1978年起，顾绍培所设计创作的紫砂花瓶就多次参加国内外展览，1979年“枕式凤耳瓶”参展了宜兴陶瓷展览，并被故宫博物院收藏。特大紫砂“百寿瓶”，以其“均称贴切、端庄凝重、静中有动”等特点，被北京中南海紫光阁作为珍品永久性收藏，并在1984年德国莱比锡国际博览会上获得了金奖。这是建国以来宜兴紫砂获得的第一个国际级金奖，也是宜兴紫砂在国际上获得的含金量最高的一块奖牌。百寿瓶从正面看为圆形，而两个侧面呈方形，既如君子临风，飘逸儒雅，又如将军立马，正气凛然。百寿瓶的正反两面，由谭泉海陶刻了一百个不同形体的书法“寿”字和一幅松鹤长春图，喻意长寿。顾绍培说：“当时，每个晚上都干到十一、二点钟，主要还是从学习、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上考虑的，只是想着把作品做好。百寿瓶是圆器造型，但圆也要有所变化，我吸收了青铜、玉器、古陶文化的元素，将民族文化的精华元素加以组合。而其中最难的，是方的侧面和圆的正面之间的转换，线条的组合，要刚柔相济，方无一角，体现韵味。我创作时历来比较放得开，没有包袱，所以反而能出好成绩，能出好作品。”

　　顾绍培尤为注重紫砂基本造型特色，线条和整体造型讲究简练，但也要有气魄。“造型是做减法，最简则最难。我一直强调要掌握线的性格，注重表达力度和生命的气息。直线，体现干净利落、刚劲不阿;曲线，流畅奔放、丰满柔和。”“百寿瓶”获国际金奖，也正展现了他这五年来在紫砂花瓶造型上的积累与突破。

　　复制经典 受益良多

　　在学艺的道路上，“壶艺泰斗”顾景舟大师的指导让顾绍培受益良多。顾景舟高度认可顾绍培的紫砂技艺，他曾说过：“厂里做大件，交给顾绍培，我最放心。”也因此，在1990年他的代表性作品“景州雪华壶”失窃之后，他交给了顾绍培来复制。

　　雪华壶是顾景舟于上世纪70年代的创新作品，壶名取“瑞雪兆丰年”之意。造型以直线为主，从壶底、壶身直到壶把，用了大小比例适度的六方形块面分层组合，突出六方形横直线条的魅力。壶体上密下疏，以疏托密，盖面及口颈部分主要以挺拔而棱角分明的线条构成，以线的粗细、面的宽窄反映雪华壶的线条艺术。

　　1990年第二届陶瓷艺术节前夕，宜兴陶瓷陈列馆被盗，包括雪华壶在内的顾景舟12套41件紫砂作品全部失窃。为了保证陶艺节如期开幕，紫砂厂领导决定让顾绍培复制雪华壶。顾景舟把标明尺寸的雪华壶图稿给了顾绍培，尽管拿到了顾老轻易不示人的制壶秘方，但顾绍培依然很忐忑，因为“要把平面尺寸转化为立体效果，而且没有实样或照片，仅凭着过去见到的印象，我仍然觉得很担心。”

　　顾绍培开始仔细的复制，并一次次把样板拿给顾景舟审阅，将顾老的意见一条条记下来，如“云肩线太阔，需缩进2-3毫米”，和“盖虚与盖边距离太窄”等。几经修改，顾绍培做了3把雪华壶，底款为“顾绍培制”，还有顾景舟手签“景舟监制”及景舟印款。

　　陶艺节开幕前，盗窃案侦破，顾景舟和蒋蓉的作品完毕归赵。顾绍培复制的景舟式雪华壶没有亮相陶艺节。3把作品中，2把为绿泥调砂，1把为紫泥。 其中1把绿泥调砂壶由顾绍培大师保留纪念，其余2把都由紫砂壶藏家收藏。

　　前有古人 后有来者

　　在紫砂厂的几十年间，顾绍培曾先后担任研究所副所长，副总工艺师，宜兴锦达陶艺有限公司总工艺师等职位。退休后，顾绍培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

　　2008年，顾绍培被国家命名为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而早在上世纪80年代，他就已经开始收徒，传授技艺。1982年，38岁的顾绍培开始带学生，重新集中重点做壶，临摹、研究、分析陈寿珍的掇球、仿古。他时常告诫学生：先要做好人，再能做好壶。他曾提过一个“三三制”的概念，即生产任务、创新和培养人才是他的三大任务，各占工作的三分之一。1993年顾绍培调任宜兴锦达公司总工艺师。十年里，他亲自教授了近200多名初、高中毕业生，从打泥片学起，严格教育。如今，这批徒弟都已成长为紫砂界的中坚力量以及新生力量。

　　顾绍培说：“我们刚进厂的时候，就接受了老一辈的教育，跟师父学艺，要把师父的本领学到手，学不好，就不合格。现在我们年纪大了，也要把技术教给我的徒弟和学生，这和大人培养孩子是一样的道理，就像人生一样，这是事物的发展规律。我认为传承实际上是一种历史的责任，我应该去做，而且一定要做好。其实历代以来都是这样，不然紫砂的传统工艺也不会传到今天。”

　　在顾绍培看来，传授别人技艺的时候不能保守。“保守就学不到别人的东西，自己不会进步，有人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主张‘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前有古人’,有经典的作品，有先辈的标杆，你有奋斗目标;‘后有来者’,后浪推前浪，这是历史规律，不要以老大自居，还要努力，后面优秀人才好多呢!我要在有生之年很好把握自己，要孜孜不倦地工作，才不会落伍。我希望年轻人后来居上，超过我们，这是我对年轻一代的期望。”

　　紫砂股市第一人

　　除了创作、传承，2014年11月5日，古稀之年的顾绍培还做了一件令人瞠目的事——顾氏一脉紫砂艺术品“东方瑰宝”在香港文化艺术品交易所上市，这是中国紫砂的第一股，打破了紫砂金融市场的空白。该文化艺术品权益份额资产包总量4000万份，其中2560万份即日起上市交易，顾绍培也由此成为紫砂股市“第一人”。

　　顾绍培说：“我们选择在香港文交所上市，是希望能将紫砂推广出去，面向更多的人，让更多的人知道紫砂，了解紫砂。这不仅有利于推广紫砂艺术，更有利于将紫砂艺术品与市场接轨、与资本进行融合，为众多紫砂爱好者提供了一个更新更大的投资平台。”通过发行权益份额资产包的方式上市，顾氏一脉紫砂艺术品“东方瑰宝”已经打破了传统的紫砂经营理念，更多的普通百姓可以直接参与到紫砂艺术品的投资中来。这不仅仅是思想观念上的一次突破，更是经营模式上的一次创新。

　　在过去两三年里，由于缺乏系统化的征信体系，赝品泛滥，加上立法滞后，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紫砂艺术品的发展，这唤起了顾绍培的职业使命。多年来的艺术创作和积累，让他觉得有责任去倡导和维护紫砂行业优良发展的秩序。顾绍培强调，国家正在大力扶持和发展文化产业，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要响应国家的号召，尽一己之力，促使紫砂行业能朝着更规范，更健康的发展。尽管顾绍培踏入股市面临着接受股民的考验，需要在纷繁复杂的股市浪潮中确定地位，站稳脚跟，但他仍像对待自己的创作一样，对顾氏一脉紫砂艺术品“东方瑰宝”未来的发展充满信心。

　　顾绍培曾写过一幅对联：道法自然，妙作心造。道法自然就是源于生活，他的许多创作灵感都来源于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充满着生机和希望;妙作心造就是用心去做，通过自己的努力，创作出好作品。这也是他从生活中品出的道理，也可以说是他创作的心路历程。如今，顾绍培依旧每天六点不到就起床，在工作室里潜心创作。让他引以为傲的是，五十六年来，他从未离开紫砂陶艺创作的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