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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砂历史长河中的一抹亮色——杨凤年

时间:2017-01-22 来源: http://www.zisha.com

  那些在风中舞动的葵花,像跃动的火苗,多么强烈地烤炙着凤年的心。试想在一个静谧的夜晚,杨凤年若有所思地举起了一块泥,她眼前那种风吹葵叶的动感活灵活现挥之不去。如果不把那种欲罢不能的钻心般的感受表现出来,她还不如去死。

  写下杨凤年这个名字,就感觉一团清朗的气场姗姗而来。她脚步轻盈,身影婀娜,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尘世的污垢。她眸子明亮,眉宇天真;一双手藏在背后,像一对交叉的问号。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呢?可惜,今天的我们只能用想象来勾勒它们。春天飞舞的柳枝,修篁挺拔的摇影,都可以配作那双妙手的伴娘,那手,唯独不作优雅女儿态的兰花指,也不似添香红袖里的抚琴拨弦。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是,众说纷纭的紫砂史料只要提到她,口气便一律变得恭敬,在前清那样的旧封建时代,对一个女流,那多不易。其实她只留下一把壶,一把《风卷葵》。如果说,一件旷世之作足以敌过一万件平庸之作,那么,杨凤年足矣!丁玲老前辈不是提倡过“一本书主义”吗?想必情同此理。

  也有人说到杨凤年之所以容易出名,是因为她有个名叫杨彭年的哥哥。此话不假,要不是父母早殁,杨凤年就不会跟着哥哥到宜兴来,女儿是爹妈的小棉袄,做做女红,裹裹小脚,搓搓小麻将,那多惬意。宜兴的窑场是火焰之场,也是男人拆了骨头挣点活命钱的地方。凤年一到这地方就有感觉,心跳加快,不是因为那些赤膊的男人,而是见到了那些五光十色的陶器。阳光正以瀑布的方式倾斜而下,在那些陶器上铺陈出诗意的斑斓。多可爱啊,凤年能感觉到它们鲜活的眉眼,听到它们欢快的呼吸。

  哥哥彭年替陈曼生大人做的紫砂壶,出得窑来,一个个那么安稳、端庄,像官人那样衣冠楚楚。凤年记得,那些壶的壶样,多是曼生先生一笔笔画来,许多个秉烛之夜,哥哥总是在按图制壶,不敢有半点懈怠。曼生大人有时会猛不丁地出现在他们低矮的窑头小屋,他连珠一样的妙语总是让凤年感到又新鲜、又费解。有一次曼生大人看到了凤年在哥哥的作坊前随意捏的小壶,他一向持重的脸上居然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他发现了一股鲜活的灵气,相当多的紫砂艺人只有匠气,只会刻板地模仿。而杨凤年不然,他鼓励凤年做一把足以气死男人的好壶。曼生大人那话可不是随意说的,不光凤年,就连彭年也听得惊呆了。凤年已经到了女大当嫁的年龄,可嫁什么人,这还是个问题。如果嫁个穷光蛋,吃糠咽菜生一堆孩子,那还不如把她推火坑里算了;但就算嫁个殷实的富户,比如一个小生意人家,那也完蛋,光是那些针头线脑、芝麻辣酱,就足以把凤年在紫砂上的灵气给湮没掉。

风卷葵壶

杨凤年:《风卷葵壶》

  要嫁,就该嫁成功的艺术家,既能鲜衣怒马,又有琴棋书画;那当然好,可是何处觅知音,天涯何劲草?要知道,凤年的全部世界也就是哥哥的窑场。

  100多年后某个初夏的下午,为了写作本文,我曾经沿着蜀山古老的窑址一带,去寻找杨氏兄妹可能留下的生活痕迹。岁月迢递,沧海桑田,当年那火龙喷吐的窑场背后的一片开阔田地,如今已经挤满了高高低低的民居。但100多年前,这一望无际的阡陌上却种满了欣欣向荣的向日葵,每一棵向日葵看上去都那么俊朗挺拔,远远望去就像大型团体操一样地排山倒海,让人感到那是一片充沛的气场。

  如果杨凤年每天经过这里去窑场给哥哥送饭,走进那片汹涌的向日葵地,她该作何想?特别是有风的日子,那向日葵们婀娜起舞,飘然欲仙,风在这里就变成了无数精灵,它们会带着凤年的思绪汪洋恣肆地驰骋八极。任何一个有点艺术潜质的人在这样的氛围下,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我们可以想像,那些在风中舞动的葵花,像跃动的火苗,多么强烈地烤炙着凤年的心。试想在一个静谧的夜晚,杨凤年若有所思地举起了一块泥,她眼前那种风吹葵叶的动感活灵活现挥之不去。如果不把那种欲罢不能的钻心般的感受表现出来,她还不如去死。就这样,《风卷葵》诞生了。

  用任何一种鲜活的灵性文字里描述它,都会存在某种难度。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奔放不羁的形体语言。以风吹葵叶的动感入壶,表现葵花在一刹那的灵动之感,所有的线条都处于一种随心所欲、神采飞扬的状态,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所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都是写境界的绝句。让一把茶壶收尽了天地之灵气,这在之前的紫砂历史上还非常少见。有权威人士说它体现了作者观察生活提炼植物形态的高超能力,等等。我却以为这还仅仅是一种机械刻板的说法。一个紫砂艺人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把他的才情和灵性全部化入壶中,并且能够和谐地体现于壶的每一个细节,吾即壶,壶即吾,壶吾合一,融会贯通。从这一意义上说,横空出世的《风卷葵》是对筚路蓝缕的中国紫砂的一种拯救,从工艺上说,它既有光素器的基础与特质,又有花器的妩媚与灵动;它打破了光器与花器楚河汉界般的隔阂。让寻常生活中的一件饮器充满了温暖可人的诗意。

风卷葵

杨凤年:《风卷葵

  关于杨凤年,紫砂史上记述她的笔墨虽然恭敬,但少得近乎吝啬。说来说去她到底是个女人,而且,史家认为,除了《风卷葵》,杨凤年还有《竹段》壶问世,其它作品则乏善可陈。其实这太苛刻了,你不能要求写出《红楼梦》的曹雪芹还必须写出《桃花扇》或者《西厢记》,一个村姑式的紫砂艺人,用自己生命的激情奋力一搏,成就了紫砂历史上的一段佳话,这已经是个奇迹了。

  有关杨凤年的生卒年月不详。最后她嫁给了谁,生活得如何?至今没有人找到翔实而可靠的记载。我想,任何“演义”式的文字,都将是对她的极大不恭。值得欣慰的是,《风卷葵》一壶历尽沧桑,最后由民国陶瓷实业家华荫堂先生收藏,解放后他将此壶献给了国家,现存于宜兴陶瓷博物馆,成为一代又一代紫砂艺人膜拜之圭帛。

  附记:(谷梁|文)2009年11月3日《文汇报》“笔会”发表了徐风《风卷葵》一文,对清代嘉道年间宜兴紫砂艺坛女大师杨凤年制作的风卷葵壶由衷敬佩,称其为“才情和灵性全部化入”的艺术品,但又感叹“杨凤年的生卒年月不详,最后嫁给了谁,生活如何?至今没有人找到详实而可靠的记载”。

  瞿子冶与杨凤年的关系,未见史录。瞿子冶与杨凤年哥哥杨彭年的交往,熟悉喜爱宜兴紫砂器的人大多知道。瞿子冶是清代嘉道年间的上海名士,生于乾隆四十五年,逝于道光二十九年,曾出任五环知县。瞿子冶从政未见政绩,而当年在艺林很有名气。他善书画,精篆刻,嘉庆年间,瞿与比他小16岁的宜兴制壶高手杨彭年合作,创作了不少备受士人追捧的紫砂名器,今日上海博物馆古陶瓷陈列室中置放的几件紫砂器,最显眼处那把壶就是他俩合作之物。无奈老天无情,嘉庆二十五年,杨便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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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关键词: 编辑: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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