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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蜀山为你讲述紫砂故事

时间:2007-11-08 来源: http://www.zisha.com

 

  小石冷泉壶 吕尧臣

  吴经墓出土的提梁壶

  荷塘月色壶 蒋 蓉作

  曼生若笠壶 陈曼生刻字

  蚕桑壶 陈鸣远制

  升方壶 黄玉麟制

  八卦龙头一捆竹壶 邵大亨制

  鼎盛足盖圆壶 时大彬制

 

  蠡河景色。 霍华摄

  当年的油灯,像现在的火炬。 杭 涛摄

  蜀山出土的紫砂断足小螃蟹,真是惟妙惟肖。 杭 涛摄

  古代的龙窑极少有窑棚遮风蔽雨,窑工生活非常艰辛。 史小明

  1957年的紫砂小乌龟玩偶模具(正面)。 杭 涛摄  
 
       50米高的蜀山,500米长的老街,20多米宽的蠡河,这里不仅是宜兴紫砂的发祥地,也是明中晚期至上世纪60年代宜兴紫砂的生产和销售中心。山上是泥土与火焰的世界,山下商贾云集,烧成的紫砂器从蠡河码头启程,进入太湖后被运往全国各地……蜀山的热闹延续了近500年,直至改革开放后,随着陆路交通的发达,紫砂生产中心转移到丁山,蜀山才沉寂下来。

  南京博物院考古队经过3年的考古勘探、发掘,渐渐揭开了埋藏在岁月长河里的紫砂故事……

  考古确认:紫砂起源于明中晚期

  宜兴紫砂究竟起源于何时?目前有唐、宋、明三种说法。唐代说的根据是文献,唐僖宗时在唐朝做官的朝鲜人崔致远在《桂苑笔耕集》中有“坐演紫泥……掌陶钧而不晚”的记述,持此说的人认为“紫泥”就是指紫砂。有人以北宋梅尧臣“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华”等诗句,认为紫砂源于宋代。更多的人倾向于明代说,考古队领队杭涛认为,中国茶文化有“唐煎宋点”说,唐代是煎煮茶叶片,宋代是冲点茶叶末,明代才有了我们现代喝的散茶(炒青)。朱元璋第17子朱权所著《茶谱》是明代第一本茶书,上面记述的饮茶方式还是点茶,茶具为银、锡、铜之类。此后近百年无茶书,明晚期突然出现一大批茶书,记述紫砂已经成为全国流行的茶具。《阳羡茗壶系》说:“近百年中,壶黜银锡及闽豫瓷,而尚宜兴陶……名手所作,一壶重不数两,价重一二十金,能使土与黄金争价。”按“近百年”推算,紫砂被从陶土中挑选出来加以利用,当在明代中期。

  据《阳羡茗壶系》记载的传说,紫砂壶的创始人叫供春,他是个书僮,明正德年间陪伴主人吴颐山到金沙寺读书,并学着寺中老和尚的样子做茶壶,金沙寺僧和供春同被列为紫砂壶的“开山鼻祖”。

  目前能确认的最早紫砂壶出土于南京吴经太监墓,墓葬时间为明嘉靖十二年(1533年)。此次考古发掘在一个探方的最下层发现了一批特殊的紫砂壶陶片,其壶嘴的形制和“铆接”制法、高领带鋬罐的口沿形制等不仅与吴经墓紫砂壶如出一辙,而且与金坛明代中晚期井内出土的紫砂壶、罐造型上基本一致,这为紫砂起源于明代中晚期提供了可靠证据。

  烧窑盛景:白昼窑烟共碧天

  蜀山是座小山,高仅50米左右,占地不过千亩,山上草木繁茂,只有爬山锻炼的人踩出了几条小路。

  考古发掘是在蜀山西麓和南麓进行的,当年烧窑的残次品就堆在窑的四周,天长日久,窑就陷入了碎陶的包围之中。现在看到的每一个山谷,都是一个窑址,可以说,现在蜀山的边缘地带,就是碎陶片堆出来的。

  3年中,考古队共对6片区域进行了发掘,其中规模最大的是6号探方。杭涛说,这里的地层多达23层,跨度从清初到民国,每一层的碎陶片都是各个年代烧出来的残次品,被丢在了龙窑附近。

  在6号探方附近,还发现了一处清代窑址,令人惊奇的是,窑壁和地面有一层厚厚的白色釉状物。据杭涛介绍,这叫“窑汗”,是用松枝烧带釉的陶器,釉和松油迸溅、挥发附着在窑壁形成的。粗略估计,蜀山下埋藏着数十座古代龙窑,此次考古一共发现了8座。随着品胜窑在1959年春天的停烧,蜀山400余年漫天的窑火熄灭了。

  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有历史的遗迹,那么历史上的蜀山,是什么样的景象呢?紫砂大师徐秀棠给我们讲述了烧窑的故事。自称“玩了一辈子泥”的徐秀棠从小就在蜀山南街长大,直到上世纪50年代还常在龙窑里做辅助活。烧紫砂的窑叫龙窑,窑身长70米至80米,自山脚沿山坡向上修筑,窑顶是一个高耸的烟囱,窑身有三四个窑门叫作窑户口,可供装货出货,窑背呈弓形,背两侧每隔70厘米左右各有一个孔洞,用来投燃料,叫鳞眼洞。整个窑的形状就像一条附在山坡上抬起头的长龙,烧窑时热量自下向上流动,便于充分利用能源。

  据徐秀棠回忆,1958年时蜀山上仍有6座龙窑,其中紫砂窑2座。龙窑分3种,分别用来烧大缸、坛罐和紫砂壶,前两者烧松柴,后者烧茅草。宜兴作陶的原料称作甲泥和嫩泥,紫砂泥只是甲泥等混合矿泥中的优质泥,占其中的5%左右,若单独取泥是无法开采的,如果没有大量日用陶的生产,也就没有紫砂的发源与兴盛。

  龙窑体积大,一烧就是几万件东西,因此都是几十家窑户合伙烧一窑。紫砂壶不能接触明火烧制,因此首先要把紫砂壶等装进匣钵,用扁担挑到窑口,这叫“挑窑”;然后装窑师傅像架蒸笼一样把不太规正的匣钵一层层摞高,这活难度很大,因为窑底是倾斜的,因此装窑师傅的工钱在所有窑工中是最高的。烧窑的时间要持续两天两夜,从装窑到出窑,则要花上10天左右。

  烧紫砂时窑内温度接近1180℃,窑工掌握温度全凭观察窑内火光颜色,从暗红、鲜红、黄色直至无烟无焰的耀眼白色,但是随着四季、晨昏、阴晴、风雨雪等情况,窑中火光多有变故,非多年经验不能掌握。实际上龙窑的成品率平均只有30%—40%,火里求财相当不易,稍有不慎,一窑全是废品的情况也不鲜见。徐秀棠说:“开窑前的几天,妈妈总会提醒孩子们要‘识相些’,大人正为这一窑烧得好不好担心,烧不好一家人便生计无着,这时孩子再淘气那就是讨父亲的打了。”

  在过去,蜀山烧窑的景象是很壮观的,白天,一座座龙窑吐出翻滚的黑烟,飘浮在万里长空;夜晚,窑火逸出洞眼,龙身金鳞闪闪,照亮夜空,给人带来一种古老而又奇妙的美感。

  然而,窑工的生活却是艰辛的。当地有一首民谣这样说:“上龙窑,上龙窑,不是腿断就伤腰,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碰碰窑砖就起泡。窑内火焰山,窑外雪花飘。一年到头上龙窑,人像猢狲难到梢。”

  蜀山南街:最早的紫砂交易中心

  蜀山南街是一条明清古街,虽叫南街,但它不在蜀山的南面,而在蜀山的西面,背靠蜀山,面朝蠡河。蜀山当时是宜兴紫砂的烧造中心,山下的老街便成了最大的交易中心,前店后厂,交易方便快捷。

  走在蜀山南街,让人有时光倒流之感。这里的建筑还保留着白墙黛瓦的传统风格,不过黑瓦已泛白,白墙已泛黑。街边的院墙,有的是用陶罐、陶缸砌成,有的则是用匣钵的碎片砌成,颇具当地特色。巷子很逼仄,只能容三人并排行走,脚下是一条条被磨得光光滑滑的青石板。随着老街的衰落,年轻人多已搬离,留在此处的当地人多是老者,他们照老法生活着,去老虎灶冲开水,在河边洗马桶;而年轻人,则多是来自安徽、苏北、贵州、湖南和四川的打工者。

  如今的冷落使我们很难想像当年的繁盛,但是明代记载中就有

  “商贾贸易缠市,山村宛然都会”的字句,据徐秀棠所著《中国紫砂》所述,蜀山南街是前清到1957年间紫砂陶的窑户集中烧造、销售的基地,街上的南北杂货店、药房、粮行、陶货店密集,是蜀山一带居民采买生活必需品和做小买卖的地方。窑户多在南街有自己的门市,在这里收坯、加工,然后在蜀山南坡的龙窑里烧造,再由木船经蠡河,驶入太湖运往全国各地。

  蜀山南街的尽头就是东坡书院。苏东坡曾多次游历宜兴,留下了“买田阳羡吾将老,从初只为溪山好”等诗句。传说蜀山原名独山,苏东坡经过此处时称这座山像他老家四川(蜀)的山,后人因此把独山改名为蜀山。苏东坡曾在此买田筑室,称“蜀山草堂”,他逝世后,后人在原址建起东坡祠堂,明代在此建了东坡书院。苏东坡在这里留下许多传说,其中与紫砂最为密切的,当属他在此制壶,因此提梁壶被称为“东坡壶”,虽然这只是后世的附会,但却反映了紫砂和文人精神的天然联系,紫砂质朴高洁、素面素心而绝无浮艳的性格深受文人雅士的喜爱,正是历代文人的参与,才使紫砂从茶具演变成颇具中国传统文化特色的工艺品。

  蠡河:紫砂从这里发往全国,远及欧洲

  蜀山的兴起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蠡河,正因为蠡河通太湖,交通便利,利于贸易,才使蜀山成为烧制中心。

  蠡河的名字取自春秋时期越王勾践的重臣范蠡,相传范蠡功成身退,与西施泛舟江湖,隐居在宜兴善卷洞一带,他发动当地人民制陶致富,因此被称为“陶朱公”,被奉为制陶业的祖师爷。据记载,蠡河就是他带领百姓开凿的。

  据徐秀棠介绍,从蠡河出发的紫砂不仅运往全国各地,还运往全世界许多国家,紫砂行内,把做日本生意的称为“东洋生意”,做印尼、菲律宾、新加坡、马来西亚生意的称作“南洋生意”,做泰国的称作“暹罗生意”,运往英、法、德、意和美国、智利、墨西哥的,则被称为“西洋生意”。

  海上行舟风云莫测,一些商船因为风浪或触礁永远沉没在海底。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林业强馆长作过统计,有外销紫砂的海上沉船地点共有7处,分别位于福建沿海、越南、马来西亚、印尼和南非,其中年代最早的为明天启年间的“万历沉船”(约1625年),最晚的为清道光年间的迪沙如沉船(约1845年)。

  根据霍华的研究,早在17世纪,东印度公司把东方茶叶运往西方时,瓷器和紫砂作为茶具就开始远销欧洲,那时的西方绘画中已经可以见到宜兴紫砂壶。据东印度公司记载,1680年前后有数千件的紫砂壶销往欧洲,并和瓷器一起被欧洲上流社会作为财富和地位的象征,配上金套嘴、金链子,陈列在壁炉上。

  外销紫砂的生产是紫砂历史上重要的一个时期。在明代,紫砂流行于中国的上流社会,但是随着明清政权更替带来的战乱,国内销路锐减,宜兴紫砂转而寻求海外市场,在17世纪下半叶,长达半个世纪左右的时间里,外销紫砂代表了紫砂工艺的最高水平,并且引发了欧洲仿制宜兴紫砂的风潮,出现了类似紫砂的“波格炻器”。

  而在1700年以后至乾隆早期,代表紫砂的最高水平的是宫廷陶,在1720年左右,紫砂有了珐琅器;而在1800年前后,代表紫砂最高水平的是文人紫砂,紫砂工艺达到了最高峰,代表人物有陈鸣远、陈曼生等,“曼生18式”被认为集紫砂艺术之大成的创作,西方研究者最多提出了“曼生72式”。到了晚清,紫砂从文人间的唱和变得商品化,其影响直至今天,现在人们仍把收藏紫砂当成资产保值增值的手段。

  文人参与:为紫砂注入文化内涵

  紫砂深受人们喜爱的原因,还在于它蕴含着我们欣赏甚至钦佩的品质:“温润如君子,豪迈如丈夫,风浪如词客,朴讷如仁人,飘逸如仙子,廉洁如高士”,符合很多中国文人的审美情趣。

  紫砂壶自诞生起,就与文人结下不解之缘,历代制壶名家与文人墨客的结合,才造就了紫砂多姿多彩的文化韵味。据考证,明清两代,参与紫砂陶艺的诗人、学者、艺术家不下90人,这在中国工艺美术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很多人和事至今仍被人们津津乐道。

  在供春之后,时大彬名动一时,在他的手里,紫砂壶的价格可比金玉。他与陈眉公等文士交往,不仅开创了调砂的颗粒效果,而且把茶壶缩小,把茶壶“精雅化”。时大彬早年常请人代笔名款,后发愤苦学,终于可以以竹代笔,以坯为纸。据传时大彬创作态度极为严肃,不满意的作品即毁弃,留下的作品十不及一,也有人说他是酒徒,无钱买酒便做壶,做壶得钱便买酒,人生经历颇为传奇。

  时大彬带动了紫砂的第一个鼎盛期,不仅名家辈出,而且壶式千变万化,有仿古铜器的,有汉方菱花、僧帽、扇形、圆珠梨式,以及花卉、竹节、橄榄和提梁等型式。

  而在清代的康乾盛世,紫砂进入一个繁荣期,陈鸣远技艺的精巧和创新使他的盛名直追时大彬,“宫中艳说大彬壶,海外竞求鸣远碟”便是真实写照。这一时期,文人不但定制壶样促进了紫砂的人文气息,还把紫砂名匠请到家中。陈鸣远便经常辗转于浙江的文人学士家中,留下了不少佳作。文人除定制外,更多的是撰写砂壶铭,这样书画和篆刻也融入了紫砂壶艺。而紫砂艺人见到文人家中金石书画、铜玉鼎盘等收藏,也有了借鉴之物,使得紫砂壶书卷气渐浓而匠气逐减,紫砂艺人的社会地位达到和士人并肩相友的地步。

  集大成的陈曼生,并不会做壶,他是一位学者,精于书画和篆刻,在宜兴当县令时,不仅聘请杨彭年兄妹、邵二泉等制壶名家,而且请士人设计刻在壶上的装饰纹样。他曾设计18款紫砂壶新式样,请一流陶艺师制作,被称作“曼生18式”。按他的意见,一件茶壶的制作需要三人:壶手捏制茶壶、书画家施以书画、再请人刻画,然后进窑烧制,而一把壶上可能附四个印章,包括壶手、画家、雕刻家和订制茶壶者的室名。这种融洽无间的合作创作出非常精美的艺术品,以至于壶价暴涨数倍。

  有一则传说是说苏州某巡抚得邵大亨壶,非常珍惜,不料中秋乘船赏月时船身摇晃,侍女失手打碎茶壶,被巡抚鞭笞。正在附近的邵大亨动了恻隐之心,便请巡抚到自己船上,任其从自己16把好壶中挑选一把。巡抚选壶离去后,邵大亨立即把剩下的15把壶砸碎,忿忿说:“因为我的壶,竟有人玩物丧命,再不做壶了。”

  可以说,文人参与紫砂陶,为紫砂注入了文化内涵,我国著名陶瓷艺术家、中央工艺美院杨永善教授在谈到紫砂文化时说:“紫砂陶实际上是热衷文化的艺人和热爱工艺的文人共同创造的。”近年来,宜兴紫砂再度兴盛,国内外的拍卖和收藏都持续升温,顾景舟蒋蓉徐秀棠汪寅仙吕尧臣等都是各负绝学的制壶高手,宜兴先后有11人获得“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的称号。

  如今,宜兴的紫砂从业者多达数万人,紫砂文化已深深植根于当地人的生活中。霍华对记者说起蜀山脚下颇具古风的一幕:一个满脸皱纹的卖菜老人,守着一把紫砂壶,配着白瓷杯——这正是明人周高起所著《阳羡茗壶系》中所说的紫砂壶配白瓷杯的饮茶古法——面前是两篮青菜,蹲在电线杆下,边抽烟,边饮茶,边卖菜,悠然的笑容让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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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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