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10-31 来源:紫砂之家
时间深处的1959年在大跃进的声浪中翩然而至。蠡河的潮涨潮落记录着久远岁月里那些不可磨灭的往事。蒋蓉和顾景舟在这一年的春天一起去南京参加全省群英大会。无疑这是一份众人钦羡的荣誉。南京距离宜兴300余里,坐班车需要半天之久。这在当时来说,已是出远门了。回来之前他们不约而同地买了一些糖果,准备回去让厂里的同事和徒弟们分享。他们并不知道,两个单身的人一起发糖,竟引起了一番令人尴尬的误解。大家看到他们那样高兴,那样穿戴整齐、满面红光地给大家发放糖果,以为他们终于走到一起了。有的人去准备鞭炮,有的人打算去附近的农民家买一头肥猪回来让大家聚餐庆贺。蒋蓉先从大家的情绪里发现事情的走向偏离得荒唐,她赶紧申明,她发糖和别人没有关系,她只是和大家分享一下去省城开会的快乐而已。本来高高兴兴的顾景舟则一下子变得火气很大,但如果要骂人,大家都是好心,去骂谁呢?他的一把无名火简直无处可发。一连几天,大家看到顾辅导绷着脸一声不吭。如此一来又引发了大家对顾、蒋两位辅导婚姻走向的猜测。结果则是令大家失望的,两位辅导各有自己的生活准则与性情脾气,又都是心高气傲的,把他们往一起撮合,实在太难而且没有必要。
徒弟们私下里也为他们扼腕:要是他们能够结合该多好啊,那不仅是紫砂光货与花货的奇妙组合,也是紫砂界的一大佳话,中国紫砂将在20世纪50年代写下别致而灿烂的一章。
“你们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这是不可能的。”朱可心对大家说。
一种无形的压力有时会左右蒋蓉。39岁了,一个青春的尾巴对于一个未婚的女子来说,会有稍纵即逝的感觉。蒋蓉却还能做到从容自如。婚姻既是神圣的,与事业比又何其渺小。底线的不可退却,情感的不容苟且,让她的坚守平添了一份悲壮的意味。
也有夜阑人静、一灯茕然的时候,纵然生命的另一半与今生无缘,那也无可改变她的人生坐标。
她不寂寞,她还要做很多很多的壶。想起它们,蒋蓉的步履就会变得轻快,心头就会荡漾着创作与劳动的快乐。
假想,若是一个儿女成群的蒋蓉,整天忙于家累,她还能做壶吗?做一个合格的母亲需要一个女人付出毕生的心血,而一个艺术的蒋蓉必将湮没在一堆堆的俗务之中,蒋蓉为自己的清高支付着别人看不到的代价,她愿意,并且无怨无悔。
近40年的日子,一晃就过去了。
1996年6月3日,一代紫砂巨擘顾景舟仙逝,享年81岁。当时这是紫砂界的一件大事。舆论界普遍认为,顾景舟从事紫砂60余年,在治学、从艺、鉴赏、传承等诸多领域均有杰出贡献。
作为半个多世纪的老友,蒋蓉送了花圈,但那几日她腿疾严重不能下地,在众人劝说下没有参加追悼会。她派养女艺华前往吊唁,表达她的哀思。之后一连多天,她茶饭无心,一种黯然的哀伤挥之不去。当年的七大艺人,现在唯剩下她一人。她和顾景舟相识近60年,作为当代中国紫砂的两座高峰,他们之间既有惺惺相惜,也有歧见冲突。其实从内心讲,她非常佩服这位长兄超群的文才与壶艺,至于性情和观念、流派上的差异,正像世上许多相生相依的事物一样,如果只有光器而没有花器,紫砂就不那么精彩;倘若只有顾景舟而无蒋蓉,当代紫砂历史就将失去许多绚丽的篇章。她终于知道,一个其实一直放不下她、一直很在乎她的人远行而去了。比哀思更深重的,竟是无边的失落与追念。
“紫砂人间国宝”——这是爱戴她的台湾壶迷送她的称号。作为中国当代紫砂花器的开山人物,蒋蓉各个时期的代表作品200余件,一部分分散在海内外收藏家手中,一部分被英国、澳大利亚、新加坡博物馆,中国历史博物馆,香港茶具博物馆,江苏省、无锡市博物馆收藏,还有一部分则捐献给了宜兴陶瓷博物馆。
何物羡人?二月杏花八月桂;
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
这是黄宾虹92岁弥留之际吟出的清代名家彭元瑞的名句。蒋蓉晚年特别喜欢这副对子。
600年紫砂,风流人物如过江之鲫。一些人名声隆隆,作品能留下几何?蒋蓉的特性在于,她从来就是清澈的,一生如荷之于污泥,清气如缕、渐渐浩大,听似无声而胜若有声;花国气象则以生命营造,其势葳蕤而蔚为大观。
花非花,雾非雾。
蒋蓉之花,乃紫砂不朽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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