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二十三章(3)

　金嫣然心头乱跳，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原想压惊，却苦得差点吐出来。看来，这家西医诊所处处跟自己闹别扭，她赶紧起身告辞说：“这什么味道？我喝不惯。高博士，对不起。我……还是改看中医吧。告辞了。”

　　见金嫣然不相信西医，高济国建议说：“我看您眼圈微黑，面带浮肿。要不这样——我先给你开几片药……”说着，他取出些药片，装在纸袋里，交给金嫣然，叮嘱道：“夫人每 天服用二次，餐后服用。如果有效的话，你可以再来。如果没有效，再改看中医不迟。”

　　带着将信将疑的念头，金嫣然按时服用高济国给她配的药，结果在几天后，久治不愈的偏头痛居然好了许多。她这下相信高济国的西医了，一下子相信得几乎到了崇拜的地步。于是，她又到德华诊所看病，这回她能接受听诊器了。

　　“我给潘夫人配的药，都按时吃了吧？”高济国一边检查，一边问道。

　　“都吃了。你这些洋药还真挺灵的，这两天睡觉好了，头疼也减轻了。”金嫣然感谢地说。

　　“其实，潘夫人要早来的话，恐怕已经药到病除了。”

　　“我家老爷要是在家的话，他是不会让我看西医的，现在有这个机会也算是很难得的了。”金嫣然顾虑重重地说。

　　高济国检查完毕，放下听诊器说：“恭喜夫人，您的心肺功能都非常健康。”

　　“真的？”金嫣然欣慰地说。

　　高济国却突然问：“对了，潘先生好像出去很长时间了。”

　　“他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出去好几个月呢。”金嫣然回答。

　　“出去干什么？”

　　“他出去寻找他的宝贝呀！”

　　“还有什么宝贝，值得让潘先生把您撇在家里？”高济国半开玩笑地问。

　　“你不知道，他们这些大清朝走过来的人，和你们吃洋饭的人不一样。在他们心里呀，一把壶比女人重要得多。”虽然这些都是题外话，和看病无关，但有人陪自己说话聊天，金嫣然感觉心里舒畅很多。

　　“那我有点明白了——看来，夫人的病不在头上，而是在心里。”高济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

　　“心里？怎么讲？”

　　“夫人得的是一种心病。”

　　“你到底是看病的大夫，还是算命先生啊？”提到心病，金嫣然隐隐感到不快。

　　“准确地说，我是一名精通心理学的西医大夫。”

　　“心理学？心理学又是什么东西啊？”金嫣然困惑地问，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心理学，是奥国名医弗氏创立的一门精深学科。依据这一学术，本人可以透过夫人华丽的旗袍，洞察你内心的活动。”高济国解释道。

　　“你这跟算命有什么区别呢？”金嫣然没听懂。

　　“当然有区别了。我说的都是科学，全是关于‘赛先生’的事。”高济国说，他感觉对金嫣然谈医学，比对灵玉谈艺术困难得多。

　　“赛先生？赛先生是谁呀？”这下，金嫣然更不明白了。

　　“当今中国社会，有两个来自西方的著名新人。一个是‘赛先生’——Ｓｃｉｅｎｃｅ，科学，还有一个就是‘德先生’——Ｄｅｍｏｃｒａｃｙ，民主。民主的重点就是，人要做自己的主人。华夏有了这两个新人，就可以改变一切。”高济国耐心地说。

　　“可有些东西，那是一生都改变不了的呀！”金嫣然忽然情绪低落了，叹息着说。

　　“那得看你有没有决心去改变它。”

　　见金嫣然对心理学感兴趣，高济国索性对她讲解开了：“其实分析一个人的心理，远比鉴定古董可要难得多。没有广博的知识，没有飘洋过海的阅历，是不行的。”

　　见高济国神态端庄得如同教书先生，金嫣然被引得淡淡一笑，说：“那我考考你，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高济国胸有成竹地回答。

　　“那你说呀。”

　　“你真让我说吗？”

　　“有话就直说呗！”

　　“其实，说出一个女人的心病，是很残酷的事情。不说也罢。”高济国摇头。

　　“我不怕！你说什么我都不怕！”

　　“真的吗？你的丈夫他欣赏你，珍惜你，把你保存得非常完好，还可以让他的朋友为你的美赞叹不已。可你真正需要的东西，他却不能给予。夫人的病，其实就在‘夫人’二字之上。你在潘家只有夫人之名，却没有夫人之实。”高济国对她评价道。

　　“你错了！我在潘家是名副其实的夫人！潘家上上下下，哪个敢不尊重我？”高济国的话，使金嫣然几乎暴跳起来。她感到心头剧烈的刺痛，随即用愤怒遮盖自己的虚弱。

　　“可你别忘了，在潘家的任何一把好壶，同样可以得到尊重。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你仅仅得到尊重就够了吗？”高济国的目光没有退缩，而是很自信地凝视着她。

　　金嫣然忽然感到强烈的颓丧，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爆发时用尽了。瞬间，她的眼角和心头同时开始变得酸楚，她声音沙哑黯淡地说：“行了。高先生，你不要再说了……”

　　“对不起，夫人。”高济国看出，自己刚才的话刺中了金嫣然的内心世界。

　　“我想回家了……”金嫣然说着，急忙站起身向外走去。她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在诊所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