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金砂》第三十八章(2)

　　潘四爷当着他们的面，亲手打开墙壁上的一扇门，除了慧真之外，众人无不吃惊。灵玉惊问：“这怎么会有一间密室啊？我从来都不知道的。”

　　李三摇头说：“不但你不知道，我在潘家一辈子，连我都不知道。”

　　潘四爷走进密室，片刻手捧一个木盒，神情肃穆地走了出来。

　　“这盒子里装着一把完整的阴阳太极壶。”潘四爷庄重地说，“我要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们——那把失去的壶盖，是被我藏起来的。我是想借着这个理由，把慧真留在我们潘家。现在，我们潘家人即将离散之时，就让我们一起来看一看太极壶的还原吧。”

　　众人满怀惊异，随着潘四爷来到客厅，潘四爷打开盒子，郑重地取出太极壶，交到金嫣然手中。金嫣然双手接过，高举过头顶拜了拜。

　　潘四爷说：“今天是太太泡的最后一壶茶，我们就用阴阳太极壶来泡吧。”

　　金嫣然将太极壶端放在茶海上，准备点茶。今天，她似乎没有往日那样轻盈，一举一动显得无比端庄和凝重。

　　“今天用的是什么水啊？”潘四爷问。

　　“太太指名要的——今年初春的残雪。”李三回答。

　　“雪水在茶艺中是无源之水，来无踪，去无影。”金嫣然语意双关地回答。

　　“煮水用的什么炭啊？”潘四爷又问。

　　“雷火烧过的松木。”李三又回答。

　　“雷火木炭是无源之火。”金嫣然的声音，似乎很幽远。

　　“那用的是什么茶呢？”潘四爷再问。

　　“太太特意要往年的陈茶。”李三再回答。

　　“陈茶无味，叫无味茶。”金嫣然淡泊地说。

　　潘四爷幽幽长叹，感慨无限地说：“无源之火，无味之茶，原本无盖之壶，只适合无缘之人来品尝个中滋味了。”

　　金嫣然已将茶水冲入杯中，却与往日点茶不同，她忽然用无名指轻蘸茶水三次，分别弹向天、地及空中，口中似吟似唱，曲声低沉延绵，哀怨凄切，令人闻之辛酸欲落泪。

　　潘四爷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了，慧真心头也骤然大震。灵玉却不明白金嫣然举止与唱词的含义，悄声问慧真：“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鬼茶’，我们做法事的时候常见到。”慧真知道，只有在超度亡灵时，才会点“鬼茶”。

　　“那给活人喝鬼茶，又是什么意思呢？”灵玉依旧不解地问。

　　“这表明——将生离死别。”慧真听着金嫣然的曲子，心中渐渐预感到这是在为潘家准备后事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哪！太极壶复原之时，也就是我们潘家人离散之日。”潘四爷苍凉地说。

　　此时，众人心中都已被生离死别的凄楚萦绕，心中黯然。随着茶水渐酽，忽然太极壶闪出一道金色晕轮，环绕着壶身缓缓旋转。瞬间，那八个古奥文字再次闪现而出。

　　“这字很难懂，非篆非隶也非草。”潘四爷随口向金嫣然问道，“你认得是什么字吗？”

　　潘四爷只是信口道来，并没有寄托希望。金嫣然却有把握地回答：“这和古代汤戏中专用字体有点相似。”

　　灵玉好奇问道：“什么是‘汤戏’啊？”

　　“汤戏就是茶戏，或者‘茗战’，盛行于唐宋。当时的士大夫，当作一种茶戏的游戏。”潘四爷解说道。

　　“难怪外面盛传姨娘会汤戏。可是我总是不知道具体汤戏是什么。”灵玉点头说。

　　潘四爷又向金嫣然问道：“你认出来了吗？”见金嫣然微微点头，他急忙说：“你告诉我。”

　　“天——人——合——一，神——鬼——同——行——。”金嫣然的声音，仿佛是钟磬木鱼敲出来的。

　　“鬼茶”点过后，李三和慧真将金嫣然的行李搬到早已备好的马车上。潘四爷陪着金嫣然走在后面，来到大门口，潘四爷停住脚步，说：“夫人，我就不送了。”

　　“老爷，你多多保重。”金嫣然缓缓回答，走出门去。

　　“还是当年的金嫣然啊。”潘四爷茫然若失地叹息道。

　　“嫣然走了。”金嫣然说罢，转身上车。

　　慧真也跟着上了车，他打算将金嫣然护送到鸡鸣寺后，立刻连夜赶赴丁山，回华安寺寻找镜空师父。灵玉心中难以割舍，坚持要陪伴慧真和金嫣然到鸡鸣寺，于是也上了车。

　　来到鸡鸣寺所在的山下后，灵玉与金嫣然洒泪惜别，李三也陪着掉了不少眼泪。在慧真的催促下，灵玉和李三上车回府，慧真背起行李，陪着金嫣然走上山道。

　　此时虽然夜色已深，但鸡鸣寺大殿内依旧灯烛高燃，金嫣然跪在佛前，慧真站在后面合十礼拜。一名尼姑背对他们，正端坐在蒲团上默默诵经。

　　见那尼姑久久不与他们招呼，慧真忍不住恳求说：“小僧与她相识已久，深知她心中藏有大苦大难。还望师太以慈悲为怀，以普度众生为重，收下这位徒儿吧。”

　　说罢，慧真跪在佛像前。片刻之后，慧真对金嫣然告辞道：“女施主，现在您可以安心地在这里了。小僧告辞了。”

　　金嫣然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她们已经收下我了？”

　　“小僧在寺里这么多年，这种感觉没错。”慧真说着，转身离开了大殿。